探究《海上钢琴师》之哲思

　　 《海上钢琴师》是一部复杂的片子，多年之后，我重温这部经典，心中满怀感伤。 1900为何终生不肯下船，电影里有很多交待。但是深层次的原因在于，1900已经抽象成一个符号，一个纪年，一种守望。他或许就是我们人类精神家园在二十世纪这个疯狂时代的最后一个守望者。他无法奔向我们的现代生活，而只能与那艘巨轮同葬。 二十世纪是一个非理性主义的时代。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从“上帝死了”到“人死了”。虚无、颓废、解构、荒诞、价值重估是这个时代的时髦语。二十世纪光怪陆离，让人目不暇接，捉摸不透。《海上钢琴师》这部电影拍摄在二十世纪末，而男主角的名为1900，我想这是导演在暗示我们，这部电影所表达的是一种人文精神的现代之旅与对这个世纪的人文反思。

　　 “城市那么大，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 我能看到吗 ? 就连街道都已经数不清了，找一个女人，盖一间房子，买一块地，开辟一道风景，然后一起走向死路。太多的选择，太复杂的判断了，难道你不怕精神崩溃吗 ? 陆地，太大了，他像一艘大船，一个女人，一条长长的航线，我宁可舍弃自己的生命，也不愿意在一个找不到尽头的世界生活，反正，这个世界现在也没有人知道我。我之所以走到一半停下来，不是因为我所能见，而是我所不能见。” “键盘有始有终，你确切知道 88 个键就在那儿，错不了。它并不是无限的，而你，才是无限的。你能在键盘上表现的音乐是无限的，我喜欢这样，我能轻松应对，而你现在让我走过跳板，走到城市里，等着我的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键盘，我又怎能在这样的键盘上弹奏呢 ? 那是上帝的键盘啊 ! ” 电影里有很多类似的台词，充满了哲学意味。钢琴的88个键其实象征了有秩序的、有限的、稳定的世界。面对这个世界，人类可以用理性去把握它。从而感觉到安全、舒适、自由自在。在这个有秩序的、有限的世界里，人类能找到自我的坐标，然后尽情的挥洒自我，演绎出无限的故事来。而一旦我们打破这个世界，走向那个没有尽头的未知路，我们就会感受到焦虑（存在主义的焦虑？）。因为在未知的世界里，我们的理性无法完全把握一切。理性的失效使我们丧失了自己的坐标，找不到自己的意义，如浮漂一样漫无目的的漂浮在无边的水域。我们的理性不愿意迈出这一步，却不得不迈出了这一步，这是一次矛盾而痛苦的精神冒险，是人类向上帝的一次僭越。而我们的1900拒绝这次冒险，他固守在那里，哪怕被彻底毁灭和遗忘。他的死亡似乎意味着我们人类在迈出这一步的同时丢掉了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一直守望在那里，它柔弱而坚强。

　　 1900喜欢有限的、有秩序的世界，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相反，他在这个有秩序的世界里打破秩序和限制，自由自在的挥洒个性。他简短有力的“Fuck the regulations”和“Fuck the jazz”令人印象深刻。巨轮在海浪上中剧烈颠簸时，他带着MAX在移动的钢琴上自由挥洒，何等潇洒自在。他甚至能看穿这里的一切，能看懂各色人等的内心并用音乐表现出来。他还在这里轻松打败了所谓的Jazz的始祖。他在这个有限的世界里能够随性而发，随意舞动。然而这一切都是有限制的。在这个有限的范围内，我们可以尽兴狂欢，演绎出无限的人性。而一旦越界了，我们将承受人性所不能承受之重（或生命所不能承受之轻）。 1900的爱情尤其令人心酸，因为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爱。这次重温我认真看了此段，有了更深的体会。尤其是他看到那个女孩时所弹奏的那段即兴音乐（《Playing love》）。第一次听这段时，我并没有听懂。但是这一次我认为我听懂了。这段音乐展现的是1900内心中最柔软最柔弱的美好而真诚的内心世界。当他隔着窗看到她时，他的音符一下子变得特别轻盈。我似乎能看到，他的灵魂在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接近她、观察她，他的心里充满喜悦，想要伸手去抚摸她，伸手去捧起她，却又怕惊扰了她。他心潮起伏却又努力克制。他的爱如此真、如此美，却又如此柔弱。而这样一种柔弱的真而美的爱，似乎注定将在这样一个时代被扼杀在萌芽之中。最后在人潮中，他们被挤开，彼此逐渐听不到对方的话语，那个带着他的爱的姑娘奔向了未知的现代世界。1900凭借着这份爱带给他的力量，鼓足勇气想挑战这个世界。然而这样一种虽然真而美的爱却是十分柔弱的，柔弱的让人心痛。最终这份爱仍然被现代世界击得粉碎。或许只有深埋心中，这份爱才会获得永恒和最好的归宿。

　　 大概一个多世纪前，尼采宣布，上帝死了，大概半个世纪前，福柯说，人死了。而在世纪末的一部电影里，一个叫1900的“人”死了，他从容的死了，走向了他的上帝······

　　 作者寄语：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条“船”。只是有的人舍弃了，有的人还在寻找，你还记得你的那条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