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冯小刚用一年多的时间,拍摄了根据作家刘震云小说《温故一九四二》改编的电影《一九四二》。看完之后,很多影迷说,这部电影应该叫作《死了》或者叫作《死了的三百万》,因为在电影里,遭遇旱灾的河南难民死亡三百万,整部影片都被“死亡”两个字的阴影笼罩着,但我更愿意将之视为冯小刚对另一种“活着”的有...…
2011年,冯小刚用一年多的时间,拍摄了根据作家刘震云小说《温故一九四二》改编的电影《一九四二》。看完之后,很多影迷说,这部电影应该叫作《死了》或者叫作《死了的三百万》,因为在电影里,遭遇旱灾的河南难民死亡三百万,整部影片都被“死亡”两个字的阴影笼罩着,但我更愿意将之视为冯小刚对另一种“活着”的有力阐释,一部堪与张艺谋《活着》相媲美的伟大之作。
《一九四二》从开拍到上映,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而完成这部片子,从选中刘震云的小说,到筹拍,冯小刚用了19年。片子在1994年、2000年和2002年三度筹备都未能顺利开机,直到2011年再度筹拍,才得以实施。
其间的困难,在接受采访时,冯小刚用三个“不可能”来形容它的不容易。
第一个“不可能”:《温故一九四二》是一篇调查体小说,没有人物,没有情节,把这样的一篇小说改编成电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第二个“不可能”:小说里的几条主要线索,灾民、国民党政府、日本人、美国记者、传教士互相不见面,又共同搅和到一场灾荒里,都在利用灾民打自己的算盘。主角之间不见面又发生着关系,这对于一部电影来说,也是不可能成立的。
第三个“不可能”:一个编剧、一个导演,一个公司19年坚持不懈地去做一部电影,不是一气呵成,是喘了几口大气,被泼了19年的冷水,还能矢志不渝,痴心不改,这几乎也是不可能的。
然而,幸运的是,即使在这种举步维艰,如履薄冰且吃力不讨好的情况下,冯小刚还是坚持了下来。他本可以延续以往的喜剧风格,继续炮制出能够赚得盆满钵满的喜剧片,最终,他还是选择跳出商业娱乐带来的利益漩涡,拍摄下了这部严肃而又充满悲剧色彩的影片。
电影开场以一个极其冷静男子的口吻叙述了电影的背景:
“1942年冬至1944年春,因为一场旱灾,我的故乡河南发生了吃的问题。与此同时,世界上还发生着这样一些事:斯大林格勒战役、甘地绝食、宋美龄访美和丘吉尔感冒。”
干旱,蝗灾,战乱……一开始就奠定了电影的主基调。对于当权者来说,他们以天下为棋盘,以人民为棋子,在政治上纵横捭阖,谋取利益最大化。而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在种种困境中,他们的基本诉求只有两个字:活着。
为了躲避战乱,蝗灾,上千万难民从河南出发,开始逃荒之旅。电影的开始,便以地主范殿元(张国立饰)一家的逃荒为主线,拉开了电影的序幕。
在张艺谋的《活着》里,张艺谋浓墨重彩阐述了福贵(葛优饰)跌宕起伏的一生,从嗜赌如命的地主纨绔,到被骗光家产,沦为穷困潦倒的贫民,再到担起家庭的重担,负重前行,一步步阐释“活着”的要义。
在《一九四二》里,在地主范殿元的身上,观众同样能够感受到命运的无常与戏剧化:范殿元本是河南财力雄厚的大地主,却因为旱灾和蝗灾的突然降临,穷人的反抗而一夜致贫,家园被烧毁,本来只是想着出去避灾,又在突发的战乱里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基本生活物资,一家人沦为真正的难民,裹挟在难民群众举步维艰,由此可见,财富并非坚固的护身符,在大灾大难面前,财主和长工以一种荒诞的方式走向了地位的平等。
这一点,与《活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电影以两条主线的方式推进剧情,一条是地主范殿元一家的逃荒,而另一条则是各类政治家、记者、传教士等身份的人士,在面对灾荒、战乱时的不同态度。
充满讽刺意味的是,当人民处于水深火热的关键时刻,出现啃树皮、吃黄土,野狗吃人,乃至于卖儿鬻女以换取“活着”的机会时,另一面则是重庆陪都的夜夜笙歌,忙着排练欢迎外宾的盛大场面。灾民在忍饥挨饿,而省长和官员们则有鱼有肉,连“为民请命”的李培基面对官员的谄媚时,也只是一句不咸不淡的“在这种大灾大难面前,这样太过了”。
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杜甫式”的反差让人感到了刺骨的深寒。
有一位暴君曾说过:一个人死亡是一出悲剧,一百万人的死亡是一个数据。
天灾人祸中,站在死亡的边缘,最能检视人性的无奈与黑暗。冯小刚克制冷静的镜头下,不乏对当权者的明嘲暗讽。
李培基(李雪健饰)本来前往重庆陪都是为了汇报河南饥荒问题,申请救灾物资,可是在当场听取汇报之后,发现“他们汇报的事情都远比老百姓挨饿要重要”时,戛然而止。比老百姓挨饿受冻“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是丘吉尔的感冒,还是甘地的绝食?
更为讽刺的是委员长(陈道明饰)在得知河南发生饥荒后,“支持”救灾的方式也很特别,是每顿饭减少两个菜!
在国内大公报记者深入灾区,发回报道时,委员长第一反应也不是立即发放物资救济灾民,而是停办大公报,制止舆论扩散。在外国记者白修德将河南灾荒揭露之后,陷入舆论的风口浪尖时,才采取措施,发放了八千万斤粮食。
在粮食被当地官员贪污,甚至用来牟利时,采取杀一儆百的方式镇压,这种看似雷厉风行的果决方式,更像是曹操杀粮官以平民愤时的无力掩饰。
作为国民党军队的代表,在关乎国家存亡,老百姓生死时的态度也与委员长如出一辙:
“饿死一个灾民,地方还是中国的;如果当兵的都饿死,我们就会亡国了。”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张道藩也认为:“只有彻底打败日本人,百姓才能丰衣足食。”
自上而下对生命的漠视,更像是一个政治隐喻:一九四二年,国民党选择了放弃人民,而人民也在一九四二年之后选择了放弃国民政府。
战争的基本要素是人,得民心者得天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一九四二年,面对灾荒,国民政府选择将上千万灾民这个“烂摊子”甩给了日本人,而日本人反过来利用饥饿的灾民对国民党军队进行反扑,从而导致国民党军队的节节败退。到此时,已经为国民党最后的失败埋下了伏笔。
政治离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太远,他们无法理解政治家、当权者们的“高瞻远瞩”和“开阔视野”,他们只关心政局是否稳定,家丑不可外扬,官场以百姓为刍狗,而老百姓在大灾大难面前,永远只有两个字:活着。
蝼蚁尚且偷生。人类具有动物最基本的求生欲,求生是人的本能。仓廪足而知礼节, 衣食足而知荣辱。在生存的权力摇摇欲坠时,礼节、尊严统统变得单薄而脆弱。
冯小刚借用瞎鹿(冯远征饰)的一句话道出了普通老百姓内心的愤怒:“打,打,打他娘个屎,知不知道这里正饿死人?”
在灾难面前,吃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无关尊严,甚至无关对错。因此,在尚未面临绝境时,到地主家借粮食而被少东家威胁要“睡”她作为交换,花枝(徐帆饰)选择了抵抗,可是,面临饥不果腹,乃至于要面对死亡时,花枝会为了两块饼干而和栓子(张默饰)“睡”。
曾经的地主东家,也会因为要活下去而放下尊严和礼义廉耻,干起了偷外国记者驴子的勾当,会因为无力拯救妻子,而导致妻子活活饿死,甚至会为了养不活年仅17岁的女儿,而让她被卖到烟花之地,供官员们践踏。
人命贱如蝼蚁,以粮食来换算,不过是几斗小米。
当生而不得时,普通老百姓就只剩下深深的绝望与麻木。
在灾难和战乱面前,国民政府不可靠,宗教信仰不可靠,连对上帝充满敬畏和信仰的卫道者安西满(张涵予饰)也会发出这样的灵魂拷问:
“这里发生的事情主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为什么不做任何事?”,“上帝为什么总斗不过魔鬼?如果斗不过,为什么还要信他!”
这是冯小刚对宗教和信仰的质疑,也是对普通老百姓的悲悯。张国立在受访时说:“冯导不让流泪。他说在苦难的面前,人们已经对这种痛苦和这种分离开始麻木了。”
在谈及创作初衷时,冯小刚曾说:“我们是灾难深重的一个民族,很多灾难都被遗忘了,却没有反省甚至不敢反省,回避提起,这是多么不应该。”
无论是张艺谋的《活着》,还是冯小刚的《一九四二》,都在以冷静的镜头在叙述着死亡,为何还要称之为“活着”?
从生物的属性来看,活着是将基因延续下去。而当人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之后,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在《活着》里,福贵一家经历了家道中落,到战乱时的流离失所,妻离子散,福贵的女儿凤霞因为生病而哑了嗓子,成为哑巴。再到福贵儿子的意外死亡,女儿难产大出血死亡,外孙因为饥饿吃了太多豆子而被噎死……一桩桩,一件件,都将人推向了绝望。但在绝望中,隐忍的血液里又孕育着新的希望。在战乱中,他们希望苟且偷生,在儿子意外被春生的车碾死时,面对春生,福贵一家依然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这是人性光辉的一面,它闪闪发光,经久不息。
在《一九四二》里同样如此:老东家带着一家逃难,儿媳怀孕,即使在艰难困苦之下,他依然会为儿媳生下孩子,新生命的诞生而欢欣雀跃,默默祈祷。儿媳和妻子陆续饿死,女儿被卖到青楼之后,他依然不忘带着孙子逃亡陕西,在陕西陷入绝境之后,决定一死了之的他,在看到路旁死了所有亲人的小女孩,毅然决然放弃死亡,而带着小女孩继续前往生的道路……
余华在《活着》里写道: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
在死亡来临之前,人最大的诉求就是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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