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序 ：

反映抗美援朝的大片《长津湖》正在热映，由于我还没顾得上去看，质量好坏，也没有什么发言权。但作为一个学历史出身的现代战争资深爱好者，对拍抗美援朝题材的影视作品，甚慰，也甚是担心。

抗美援朝是一场伟大的立国之战，它给这个国家留下的遗产无比丰厚。有关题材的影视作品无疑是有益于提高国民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主义情怀。

其精髓是历史的厚重感，空间感、时代感，以及客观的思想导向和军事专业指导，其次才是观感效果。一部优秀的战争史诗大片不是花多少钱，场面多大就能拍得好的。

而刚刚上映的《长津湖》，让我最担心的是时代感和厚重感，还有，军事专业知识。

一些质量上乘的朝鲜战争题材的影视作品，都是些老片。《上甘岭》、《英雄儿女》都是经典，都有非常专业的军事专家，甚至是参加过此次战争的指战员亲自指导。

后拍的有关抗美援朝影视作品就我个人观点而言，都不尽如人意。都没有拍出像电影《大决战》三部曲那样专业的战争史诗效果，其艺术感染力和强大的厚重感和时代感，到今天去揣摩回味，仍然感觉空前绝后、无法超越。

长津湖之战，美国方面曾由好莱坞大导演埃里克•布雷维格于2013年拍摄成战争大片《严寒十七日》，后被美国政府禁止发行，至今未被解封。

无独有偶，中国包括从八十年代起至今，包括冯小钢在内的多个大导演请纲拍摄《血战长津湖》亦未被批准。中国耗巨资已经拍摄完毕的关于朝鲜战争的电视剧《远东三十八度线》亦被禁止发行。

中美两国影视界好像都不愿触碰朝鲜战争这个题材，只不过区别是中国是在一九七九年中美正式建交后停止的。

抗美援朝题材作品一度消失，两个国家两种情怀，个中滋味，诸君细品。

01.

一直有人把长津湖之战叫做“长津湖战役”是不恰当的，因为长津湖之战是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的一部分，虽然东线参战人数已够得上战役级规模。

第二次战役从西、东两线先后展开，长津湖之战发生在东线。而最能体现第二次战役的中心，主战场、我方战绩以及国际影响力的战场是西线那一部分。

东线作战的志愿军是匆匆上阵的原属第三野战军的第九兵团为主；西线则是以率先入朝的原属第四野战军第十三兵团为主，配属第66军和第50军。

朝鲜战争刚刚爆发时，中央军委即命令以十三兵团为核心，组成了东北边防军。决策出兵后，从1950年10月19日开始，十三兵团以志愿军名义率先跨过鸭绿江。

十三兵团司令员兼志愿军第一副司令员邓华仔细审视了敌我态势，给中央军委发电要求增兵。

他认为，敌人总兵力已达42万人，地面部队5个军15个师23万余人，其中美军3个军6个师约12万人，另有南朝鲜、英国、土耳其、澳大利亚等联合国军10余万人。

当时，越过三八线的联合国军就有13万。敌我装备悬殊，又没有制空权。目前的状况，由于联合国军进展太快，打防御战已无可能，要开展大规模运动战，光凭十三兵团20多万人，兵力明显不足。

邓华的提议与毛泽东不谋而合，他早在12日已经电令陈毅，命令宋时轮的第9兵团提前北上，直开东北；命令天津的第66军也迅速抵达鸭绿江边。又命令曾泽生率领作为东北边防军的第50军也迅速过江，做总预备队。

志愿军第九兵团从东南沿海急调入朝，鉴于军情紧急，和当时的后勤条件限制，部队基本还是单衣，脚上一双薄薄的胶底鞋，最重要的是，晚上御寒是两人合用一条的薄棉被。

那一年，朝鲜北部东线战场的极端天气，连准备高度机械化、补给充足、有着厚厚的冬季作战棉服和鸭绒睡袋，以及先进的帐篷和加热罐头的美军也饱受困扰。

据美国军史记载，当时所有的机械化坦克车辆，每小时必须发动15分钟，否则就不能再动了。

汤姆逊冲锋枪从热一点的帐篷里出来，就冻住卡壳了。到了深夜最冷温度能达到零下45度左右，哨兵的枪支冻得跟干树枝一样，一碰就断。

即便如此的装备，美军冻死冻伤的士兵也不计其数。

而从南方急调入朝的第九兵团对朝鲜北部东线战场届时五十年不遇的极端严寒的天气，严重估计不足，导致非战斗减员的数字触目惊心。

虽然达到了战役目的，以胜利告终。但东线第九兵团战斗伤亡一万多人，冻伤却几达三万，冻死四千多人。也就是说，面对世界最强战力的对手，战斗伤亡一万多人，而非战斗减员却高达近四万人之多。

第十三兵团本身就是东北野战军的四个王牌军，第38军、第39军、第40军和第42军全部都是从白山黑水打出来的。再加上朝鲜战争刚刚爆发时，作为东北边防军从东北到朝鲜有充足的时间，御寒装备相对比较完善。

而出身第三野战军的第九兵团，老底子是江南新四军，壮大过程中的兵源是以苏中、江南和山东为主，御寒能力存在天然缺陷。

第九兵团久居东南沿海，一切战备训练都是着眼于解放台湾。仓促北上、军情如火，原定在辽阳、沈阳换冬装的十几万部队，对朝鲜北部东线战场的极端天气明显估计不足。

临时停车时，东北边防军看到第九兵团衣裤如此单薄都吓呆了，急忙动用干部战士脱下冬装送给第九兵团，但数量远远不足。

如此巨大的伤亡，非战之过。单衣薄裤进入五十年未遇的极端天气的战场，造成非战斗减员巨大的伤亡数字，也就可想而知了。

长津湖之战，志愿军第九兵团仅有的一条后勤供应线，也被美军飞机封锁。战士们可以充饥的，只是几个冻土豆。

相比准备充足先进的美军，志愿军第九兵团唯一可以占优的，就是人数和钢铁般的意志。

纵观为期三年的朝鲜战争，双方军队大规模全力以赴的对抗和碰撞，是从1950年10月25日至1951年6月10 日近八个月时间举行的、波澜壮阔的五次大的运动战。

之后的两年多，则是边谈判边武力较量的局部阵地战。交战双方此消彼长，比拼意志，激烈性和残酷性一点都不次于五次战役。经常把局部阵地战，越滚越大，打成了战役级规模，比如举世闻名的上甘岭战役。

在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五次战役中，战果最为辉煌的是包括长津湖之战的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它是五次战役中，最难打、最激烈的战役。

此役收复了包括平壤在内的三八线以北全部土地，并拿下了三八线以南的部分地区。美军从东西两路全线溃败。国务卿艾奇逊称之为：“美国战史上最长的撤退。”

而美国世界第一的强大工业化程度和后勤应急能力，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在第二次战役中，相比西线犁庭扫穴、痛快淋漓的胜利，东线的胜利可谓惨胜。虽然东线的长津湖之战，全歼含美陆战一师(后美国海军陆战队)在内的美第十军大部，只差在毫厘之间……。

1952年9月，第9兵团从朝鲜回国修整，车行鸭绿江边，司令员宋时轮要司机停车，下车后向长津湖方向默立良久，然后脱帽弯腰，深深鞠躬。

当他起身之时，警卫员发现，这位戎马一生的百战将军已经是泪流满面，不能自持。

“排炮不动，必是十纵”，这位以钢铁著称的原华野十纵司令员这一颇具悲情色彩的场景，无疑是对这场战役惨烈程度的最好注解。

02.

1950年11月7日，这支曾在解放战争中创造从辉煌战绩的含第20、第26军、第27军的第九兵团，约15万人跨过鸭绿江，进入了朝鲜。

此时，抗美援朝第一次战役已经结束。

第一次战役，以十三兵团为主的志愿军，采取“东顶西打”的战略战术，从鸭绿江边，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赶过到清川江南岸。战斗结果，歼敌15000人，其中美军3000人左右，自身伤亡一万余人。

如果没有38军在穿插途中，因过于恋战而没有按时到达指定位置的话，联合国军在清川江以北的五万多人，将全部被彭德怀包了饺子。（见本文作者另一篇文章《风起云山—抗美援朝第一战》）

在第一次战役总结会暨第二次战役作战动员会上，彭德怀拍案怒斥38军军长：“梁兴初，都说你是打铁的虎将，鸟！我看是鼠将，老鼠的鼠！”

这位曾经威震黑山、纵横辽西的昔日东野十纵司令员梁兴初，在会议前，见彭德怀不与他握手，便知不妙。万万没想到彭总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留情面地开骂。

“我让你不顾一切往熙川插，你沿途非要恋战。我告诉你熙川只有一个南朝鲜营，你偏偏说有个黑人团。一个鸟黑人团就把你吓尿了？

39军在云山干掉美骑一师8团一千多人；40军在温井全歼北进的南朝鲜军；42军在东线顶住美军王牌部队，都打得很漂亮。38军还主力？主力个鸟！”

梁兴初脸红冒汗，两颗大牙直哆嗦，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低头嘟囔：“骂我可以，不要骂38军嘛……”

治军极严的彭德怀更加火大了，一掌拍在桌子上：“老子告诉你梁兴初，谁打得不好，我就骂他的娘！你再贻误军机，老子别的本事没有，斩马谡的本事还是有的！”

邓华忙解围道：“38军还是主力嘛，来日方长，下一仗还给你38军唱主角，这回要打出个样子来，还是会挽回影响的。”

骂了一阵，彭德怀见梁兴初低头不吭气了，火气也消了一大半：“军令如山，不执行命令还打个鸟仗？麦克阿瑟很狂妄，到现在不相信我们的战力，他的感恩节攻势已经失败，现在还要搞一个圣诞攻势，好啊！我们不怕他狂妄，就怕他谨慎。”

彭德怀走到地图前：“我现在已经命令所有部队全部后撤，给美军造成假象，好诱敌深入。

麦克阿瑟的意图很明显，他让阿尔蒙德的美十军从东线长津湖西进，让沃克的美第八集团军从西线由清川江北进，最后在鸭绿江以南的武坪里两路合击，围歼我军。”

彭德怀冷笑道：“敌人不是要来个钳形攻势吗？好啊！我们就把它诱进口袋，各个击破。如果他们不来，我们也要打出去。”

“我估计，不！我肯定，麦克阿瑟一定会来！”

彭德怀沉吟了一下，接着说：“我们继续把战线往后拉，坚决诱敌北上。刚上来的第九兵团三个军布置在东线，在长津湖一带利用地势将东线敌人切成数段后全部歼灭。

原东线42军两个师调往西线，集中六个军以运动战痛击美第八集团军，迂回穿插，各个击破，最大范围地歼灭敌人。朝鲜人民军在敌后铁源一带破敌交通，配合正面作战。”

说到这里，彭德怀用威严的目光遍扫全场：“这次哪个军打不好，军长撤职，番号撤销！谁打得好，我论功嘉奖。各部队具体部署待定，散会！”

一直站立在会议桌旁的梁兴初这才解脱。会后，他和政委刘西元饭也不吃就要走，刚上了吉普车，志司作战处长丁甘如赶来对他说：“彭总让我告诉你，会上批你重了些，他就这种脾气，要你不要背上包袱，一定打好下一仗。”

梁兴初心上一热：“不怪彭总，是我没打好。告诉彭总，下一仗打不好，我提头来见！”

梁兴初回到军部，即刻召开军级会议，红着眼睛把志司会议上的情形说了一遍，众将默然不语。但梁兴初突然感觉到，一股气势在会场上蔓延开来……。

志司会议一结束，彭德怀下令，全军放弃一切形式的阻击和反击，主动后撤三十公里。

麦克阿瑟果然上当，他将位于二线的美军第25师和土耳其旅、英军第29旅调至西线，将美军第3师调至东线，使在前线的地面作战部队增至5个军共13个师3个旅另1个空降团，计22万余人。

11月21日以来，联合国军进展顺利，“捷报”频传。东线美第十军第7师先头部队长驱直入，未遇任何抵抗地进入鸭绿江边一个叫惠山津的小镇。

这个美7师师长对中国人来说，并不陌生。他叫巴大维，曾在中国解放战争中，任美军驻国民政府军事顾问团团长。曾亲眼目睹蒋家王朝的覆灭，自以为了解中国军队，此次的率军冒进，其部成了到达鸭绿江边的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美军部队。

美十军军长阿尔蒙德闻之十分兴奋，亲自驱车48公路，赶到鸭绿江边拍了一张临江眺望中国东北的照片。不少官兵得意忘形，效仿丘吉尔和巴顿在莱茵河畔的行为，朝鸭绿江大撒其尿。

麦克阿瑟通电嘉奖美7师，并命令后续联合国军全线北进。刚刚把上万只火鸡塞进肚子里的联合国军直捣鸭绿江，与美国五角大楼一样，都准备在圣诞节前打到中朝边境，从而结束战争。

一个美军士兵写信给他妻子:“宝贝，把衣服脱好吧！我就要回来了”。

他们哪里知道，在冬日的群山里，已经布满了虎视眈眈的中国军队。彭德怀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圣诞礼物”。像火鸡一样被吃掉的，将不再是他们攻击的目标……。

03.

1950年11月25日黄昏，伴随着划破天空的信号弹的炫目轨迹，高亢的军号声在寒风中吹响，整个清川江北岸瞬间如山崩地裂，火光映红了天空。

在战争史上具有重大意义的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在清川江以北的西线率先打响。

而此刻东线却出现了可怕的寂静。战斗打响之前，第九兵团衣裤单薄面对极端天气不说，雪上加霜的是后勤供应严重出了问题。

长津湖地区周围都是崇山峻岭，平均海拔1300米，山间道路险峻狭窄，人烟稀少，届时气温已低于零下40度。风雪交加，战场环境险恶，基本生存都不容易。

结局证明，他们最大的对手，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集团，而是当时的极端天气。

武器装备方面与美军的差距更是无法想象。对只有少数迫击炮的志愿军来说，手榴弹居然成了重武器。唯一可以占优的，就是人数和钢铁般的意志。

第九兵团东线战场的后勤供应线只有一条山间小路可以勉强通车，但天上到处都是美军飞机，第27军40多辆满载物资的汽车，被美军飞机轰炸的干干净净。

迫于无奈，战前第九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和副司令员陶勇只好把26军留在二线，因为连冻土豆和炒面都供应不上，只能先开上去两个军。

11月25日，西线开打。彭德怀本来打算东西两线同时反攻，但第九兵团在一两尺深的大雪中，无法按时到达指定位置和进行反攻。两条战线相对独立，所以彭德怀同意了宋时轮、陶勇推迟两天进攻的建议。

而此时，清川江以北的西线，志愿军第50军于博川对英军27旅；第66军于泰川对南朝鲜第1师；第39军于宁边向美军第25师；第38军于德川对南朝鲜第7师；第42军于宁远对南朝鲜第6师和第8师，开始了全面出击。

无论毛泽东还是彭德怀，还有各军军长，都知道这次战役的成败与否，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西线左翼是否能迅速突破，和横向的穿插是否能按时到位。

挨骂归挨骂，但这次最重的任务，彭德怀还是给了38军。

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亲临38军，传达命其打下德川，在迅速横向迂回敌后，并告知42军配合38军打下德川，然后再打宁远。

“让42军该干嘛干嘛去！打德川我们包了。”

梁兴初恶狠狠地说：“我有个大胆的计划，先从伪第7、8两个师的结合处插进去，包围德川之敌。113师经德川以东至南，然后由南向北进攻；112师经德川以西向东进攻；114师正面进攻德川。”

“看老子这回抄他们的后路！”梁兴初太阳穴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道：“我再让侦查科长带113师一个先遣队，偷渡大同江，把德川通往顺川、平壤的公路桥先给他炸了，看他们往哪里跑！”

好鼓还要重锤啊！韩先楚暗笑。对38军，他已经是完全放心了。随后，他给彭德怀去了个电话，彭德怀叮嘱道：“告诉梁兴初，我要的是全歼，不是赶羊！”

随着321名先遣队化装急行，大摇大摆穿过南朝鲜军层层防线，炸毁敌人后撤必经之路武陵大桥后，11月25日下午4点，28军三个师，分头向德川的南朝鲜第七师发起攻击。

吸取第一次战役的教训，112师师长杨大易下令，在路上谁也不准恋战。他亲自带领部队穿插，途中打垮了一支南朝鲜补给队，扔掉缴获的大批物资，大批俘虏就地释放，于凌晨5点占领了德川西部的云松岭，切断了敌人西逃的退路。

113师经过一路猛冲，晚9点穿插至大同江，把防守岸边的南朝鲜军一个不剩，全部歼灭后，师长江潮、政委于敬元二话不说，率先跳入齐腰深冰冷刺骨的江水中冲向对岸。

当对岸一个南朝鲜步兵营，看到浑身挂满冰块的志愿军从江中跃出，天神般向自己冲来的时候，惊吓过度，抱头鼠窜，举手投降的达140多人。江潮下令置俘虏于不顾，马不停蹄地向指定位置冲杀，于第二日早上8点，占领德川南面的遮日峰、葛洞。斩断了又一条敌人退路。

在112、113两个师向德川侧后突击的时候，114师稍后于25日晚8点，对南朝鲜7师的正面阵地发起强攻。副军长江拥辉亲自督战，一路势如破竹，到第二天凌晨5点，前锋一个营端掉敌人炮兵阵地，为总攻开辟了道路。

26日下午3点，38军总攻开始。三个师从三个方向潮水般攻向德川之敌，势不可挡。4个小时后，南朝鲜7师灰飞烟灭，连皮带骨被吃的干干净净。

该师156门火炮、218辆汽车全部落在了38军手里。不少战士手中还是日本的三八大盖，战斗结束，换成了美国汤姆逊冲锋枪。可惜的是，天亮后，大炮汽车都被美国飞机炸为乌有。

在38军围歼南朝鲜7师的同时，42军扫清了宁远城外围，打垮南朝鲜军，占领了宁远城。将南朝鲜8师10团指挥所连锅端掉，活捉团长，俘虏连美国军官在内的30多名指挥官。

继第一次战役以后，麦克阿瑟的西线右翼又一次彻底垮了。下一步，轮到美军了！

开始时，梁兴初的目标是包南朝鲜7师的饺子。而此刻彭德怀的目标，是包麦克阿瑟的饺子。

38军、42军没等喘口气，又奉命分别向美第八集团军侧后插去。

38军、42军歼灭南朝鲜军激战的同时，39军、40军和曾泽生的50军也与美第八集团军正面碰撞交火，打得惊天动地。

第40军出手不凡，首先在新兴洞、苏民洞吞下美军5个连，然后转向球场、价川进攻，准备协同39军吃掉美2师。

40军120师359团必须在零下20多度的严寒天气下，强行军10公路后，跳入强渡冰冷刺骨的清川江，直插鱼龙浦，切断美2师退路，并阻击球场方向可能增援的敌人。

美军在两岸部署了强大的火力，不断有志愿军战士的身躯顺水飘走，幸存者披着一身冰甲冲上江岸，身上噶吱作响投入作战。牺牲在江岸的战士的所有遗体，都是满身冰霜，持枪卧地前仆，全部保持战斗姿态……。

美军战史如实地记载了这一幕。

随即，40军118师两个团于25日晚，也强渡了清川江，向美2师阵地发起猛烈进攻。到26日，美2师已面临全线崩溃。

在上草洞，39军替第一次战役的38军出了一口气。上次子虚乌有的“黑人团”真的出现了。这次被39军俘虏了248个士兵，这是整个朝鲜战争中唯一成建制地向志愿军投降的美军连队。

三个月后，美军不再就战斗力不强的黑人士兵单独组队，所有黑人和白人开始混编。

而11月27日，寒冷的东线战场也开始打响了。宋时轮将军的第九兵团两个军，在狼林山脉将美10军的陆战一师、步7师分割成了五段，围了个水泄不通。

按照普通的军事常理，美军已经插翅难逃。

04.

随着东线的开打，西线战事逐渐进入了愈演愈烈的白热化阶段。

麦克阿瑟眼见东西两线越来越呈现出危急状态，却将在前线忙的焦头烂额的沃克和阿尔蒙德，召到东京去开会。这次会议被美国和日本军事学家称之为“最奇怪的会议”。

会上，麦克阿瑟面对志愿军凌厉的攻势，东西两线即将崩溃，下令沃克的第八集团军撤至平壤；阿尔蒙德的美第10军撤至元山。稳定战局后再做打算。

做出决定后，麦克阿瑟向华盛顿报告，并发表了声明：“爆发了全新的战争”。翌日，嗅觉灵敏的《朝日新闻》头条赫然是：“麦将军声明面临全新的战争，早期圣诞攻势的愿望已经落空。”

就在“最奇怪的会议”进行之时，志愿军第38军已经穿插到了军隅里，一举截断了西线美军的最便捷的撤退通道。

西线美第八集团军的正面被第39、第40军、第50军、66军迎头痛击。第38军负责内层迂回；42军负责外层迂回。整个西线重中之重的任务还是38军，而38军重中之重的任务是113师穿插三所里；112师抢占嘎日岭。

最关键之处是三所里。113师奉命边走边吃，吃完就跑。箭一般插向三所里。从志司到38军军部，都在关注着113师的动向。然而，让彭德怀和志司焦急的是，113师突然联系不上了。

彭德怀焦急万分，志司和军部有关人员也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原来113师电台实行了静默。离三所里15公路时，天亮了。为了赶时间，师长江潮下令，去掉伪装，行军走大路。美军飞机以为是南朝鲜军，还通知沿路放一些给养，都便宜了113师。

边打边跑的113师官兵，几乎都要达到生理极限。有的战士跑着跑着睡着了，有的长眠不醒。在这个惊心动魄的晚上，全凭让人难以置信的意志在支撑。

他们所创造的强行军记录，世界范围内，至今无人能破。即便是在1990年的海湾战争中，现代化的美军装甲部队在一马平川的沙漠上，面对一败涂地的伊拉克军队，每昼夜行军也只有50到60公路。

113师到达三所里，志司一片欢腾。邓华激动地说：“14个小时，行军72.5公路。还是地图上的直线距离，这是奇迹！奇迹……。”

洪学智激动之余，提醒彭德怀在三所里以西，还有一个小镇叫龙源里，那里有一条南北贯通的公路。如果敌人三所里被阻，将肯定会改道龙源里。

电话还没打，富有丰富战斗经验的113师早已发现了这个漏洞，派了一个团已经开始构筑防御工事。

在113师出发的同时，38军向价川方向突进。112师师长杨大易把拿下并坚守第一道咽喉要道松骨峰这根硬骨头，交给曾扬威飞虎山的“老虎团”团长范天恩的335团。

其余主力部队直冲嘎日岭垭口，这是一条东西走向的公路、通往军隅里的必经之路。沃克派一个有5000多人、在联合国军中战斗力较强的土耳其旅驻守在这里。

入夜，土耳其旅点起堆堆篝火，沉浸在白天的“胜利”之中。他们不懂朝鲜语和英语，更分不清朝鲜人和中国人的长相，一群溃退下来的南朝鲜军进入土耳其旅的阵地，糊里糊涂丧生在友军的枪下。

军长梁兴初和政委刘西元亲自来到114师师部部署了攻击战术。不到20分钟，把以野蛮凶悍著称的土耳其旅打出阵地。

土耳其人随即开始疯狂反击，但靠野蛮凶恶悍是打不了胜仗的。天亮时，这个土耳其旅只剩不到两个连的编制。

38军靠顽强精神和娴熟的战斗技巧，以及强烈的自尊心，以超乎常规的意志力，全部到达了指定位置。

“给我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

随着彭德怀斩钉截铁的命令，空前惨烈的松骨峰、三所里、龙源里阻击战开始了。

从西线溃退下来的美第八集团军二师、美骑一师、南朝鲜第一师、美25师、土耳其旅残部陷入了三面包围之中。只有打开三所里、龙源里才能逃出生天。

而三所里和龙源里的38军将士，不仅要面对退下来的美军部队，同时还要阻击背后北上支援的美军来自南面的疯狂进攻。可以说，一旦进入阵地，便处于四面受敌、不死不休的状态。

于是，志愿军38军战士用十几门迫击炮、几百挺机关枪、几千支步枪和刺刀，同联合国军几百架飞机、几百辆坦克、上千门大炮以及世界一流的冲锋枪展开了决斗。

美军一个炮兵营20分钟内，发射了3000余发炮弹。很少离开汽车的美国大兵也红了眼，一轮又一轮地拼命冲锋。美国远东空军出动了几乎所有的飞机轮番轰炸。

地狱火海似的高地上，看上去不可能再有人类生存。但美国大兵惊讶地发现，每当他们去抢占那些似乎空无一人的阵地时，总有狂风般的子弹成排射来，他们撤退时，总有浑身冒着火焰的中国士兵猛烈冲杀。

松骨峰，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树木的小山包。范天恩335团1营3连还没来得及修好工事，大批美军沿公路涌了上来开始发起进攻。一场规模不大，但称得上朝鲜战争中最壮烈的一场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密集的炮弹打在阵地之上，单片横飞、火光冲天。美军不顾一切地疯狂倾泻炮弹，士兵们不顾一切地疯狂进攻，反复冲击五次未能得手，百余具美军尸体布满山坡。

3连战士有时都来不及更换子弹，敌人就冲了上来，指导员带头端起刺刀展开肉搏。中午，3连战士只剩一半，连长戴如义和指导员杨少成烧毁了文件和笔记本，带领战士利用弹坑做掩体，与美军殊死拼杀。

战斗异常惨烈，连长戴如义不幸中弹牺牲，战士张学荣被四个美军围住，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战士邢玉堂被凝固汽油弹击中，带着浑身火焰抱住一个美军，咬着这个美军的耳朵，直到两人都烧成一团焦……。

1营3连最后只剩下7名战士，但松骨峰阵地依然在志愿军手中。就这个小山包，敌人死亡600多，敌我损失之比约为6∶1。

战斗结束后，一营营长王宿启带领战士们上了三连阵地，收殓烈士的遗体。看到的场景让他泪如雨下。

阵地之上枪支完全摔碎了，机枪零件扔得满山都是。烈士们的尸体保留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有抱住敌人腰的，有抱住敌人头的，有掐住敌人脖子把敌人摁倒在地上的，还有一个战士，他手里还紧握着一颗手榴弹，弹体上沾满脑浆，和他死在一起的美国鬼子，脑浆迸裂，涂了一地……。

之后的美军战史，将松骨峰之战称之为“铁手套”。战后斯大林听闻此战，震惊之余落泪，称赞335团：“这是一支伟大的部队。”

让美军胆战心惊的是，夜幕降临了。

朝鲜战争的黑夜是美军的噩梦。各个方面的志愿军，在军隅里、凤鸣里、三所里之间全线出击，被围困的美军被切成数段，受到漫山遍野的志愿军冲击与追杀。

几十公路的战线上，曳光弹、照明弹、信号弹以及炮弹划出的红线在空中交织飞舞，轰鸣的爆炸声在峡谷中回响不息。联合国军遗弃的大炮、坦克和车辆绵延逶迤，一眼望不到头。

在西线，以美第八集团军为首的、被围困的联合国军受到毁灭性打击。看着地图上不断往南纵深的各个红色箭头的出击方向，六个昼夜没合眼的彭德怀满意地笑了，命令通电嘉奖38军。

电报拟好后，激动之余的彭德怀意犹未尽，在电文之上激情地填写了两句话：“中国人民志愿军万岁！三十八军万岁！”

号称“打铁的”和“铁打的”38军军长梁兴初，接到这份电报，哭的像个孩子……。

自此之后，38军威震朝鲜，名扬天下。

05.

西线大战的同时，在朝鲜东线战场，第九兵团两个军冒着酷寒，于11月27日晚，通过大范围的穿插迂回包抄，成功将美军陆战第1师和步兵第7师四万多人截为五段，形成了分割围歼的有利态势。

按照普通的军事常理，东线沿咸兴至江界公路冒进的美军也已经插翅难逃。

美第十军第7师先头部队，是唯一到达鸭绿江边的美军部队。接到向咸兴退却命令后，美陆战一师掉头回撤成了前锋。美陆战一师师长史密斯跟美7师师长巴大维通话时骂道：“退却？见鬼去吧！我们不过是换个方向进攻。”

实话！因为向南撤退通道早就被志愿军封堵，除了杀开一条血路，陆战一师别无选择。

然而，尽管志愿军是世界公认的轻步兵之王，但物质力量的巨大差异，有时是不能靠精神力量就可以弥补的。消灭被围困之敌，显得艰难无比。

美军用坦克围成掩护圈，八九老式火箭筒，很难冲破坦克护卫圈。迫击炮掩护战士冲锋，因极寒天气，三分之二炮弹打不响。志愿军只能用机枪、步枪和手榴弹去冲击敌人的钢铁堡垒。

尽管有的美军士兵面对志愿军勇猛的进攻，和酷寒而神经失常，但也有很多美军表现出职业军人的优秀品质。

在柳潭里，跟志愿军战士展开肉搏战；在德洞关，志愿军战士将两只手榴弹塞进袜子里对美军猛甩时，美军士兵在雪夜里狂舞工兵锹，像打垒球一样猛挡，尽管炸死不少人，但还是守住了阵地。

单纯地贬低敌人，无助于增加一场胜利的光辉。志愿军后来承认，陆战一师是美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

而美陆战一师在撤退期间，惨遭志愿军的层层截杀，平均每小时行军不到500米。在撤回下碣隅里三天22公路的道路上，1500多名美军伤亡。美军战史称这一段路为“地狱之旅”。

但除了50年不见的零下30到45度的极端天气帮了美军的大忙，美国强大的工业实力，和现代化应急反映速度，此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各种现代化军事设备不惜一切代价地运用的淋漓尽致。

成群的美军飞机，轰炸逃跑道路上的每一个山头。一次战斗中，美军飞机对志愿军占领的一条山脊整整轰炸了40分钟，使其成为“世界上最无用的地皮之一”，但仍有不屈不挠的中国士兵从山脊上射出致命的子弹。

在下碣隅里，美军工兵三天就可以修好一条可以通行坦克的道路，十天可以修好一座可以起降C—47运输机的临时机场。史密斯需要什么，美国空军就可以不惜成本地从日本隔海送来大批物资。以至于逃离之时，派推土机和坦克破坏了数以千吨计的各种物资。

面对如此悬殊的物资对比，连基本生存所需都保证不了的志愿军战士气贯长虹，威震敌胆，其勇敢精神和战斗力远远超过了世界上任何一支军队。

在一条山谷，20军58师困住一股向下碣隅里增援的英美混合部队，经过激战，敌指挥官率众投降。志愿军击毙总共922名增援部队中的321人，无一漏网。美军战史称这条充满死亡的山谷为“地狱之火谷地”。

在下碣隅里1072高地，同是58师172团3连连长杨根思在面对八辆坦克掩护下，潮水般涌来的美国士兵，从早晨打到中午，几百具美军尸体铺满山坡。

美军飞机和重炮不断向阵地倾泻，又打退敌人一次进攻后，阵地上只剩下三名战士。天色黄昏时，弹药已尽，杨根思命令剩下的两名战士撤出阵地，自己将收集起来的炸药捆成一个重达几十斤的炸药包，点燃导火线，一跃跳入美军冲锋队列中……。

杨根思是英雄如云的志愿军中，第一个获得“特级英雄”殊荣的中国军人。

严重的冻伤使衣着单薄的九兵团的非战斗减员大幅增加，触目惊心。但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重创了美第十军。11月30日，成建制地消灭了美军一个整团。那就是美7师32团，在二战中赫赫有名的“北极熊团”。

团长被击毙，全团被歼，这是美军战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也是志愿军在朝鲜战争中，唯一一次成建制地全歼美军整团的光辉战例。

“北极熊团”团旗被239团3营通讯班长张积庆当了包袱皮，后来成了北京军事博物馆展品。

12月5日，经历了“地狱之旅”的陆战一师刚刚回了下碣隅里，又奉命撤往咸兴。从下碣隅里到古土里的十八公路长的距离，这个世界上机械化程度最高的军队，平均每公路行军300米，每公里伤亡34人。

还没到古土里，史密斯听到一个令他恐惧的消息，必经之路上的水门桥被志愿军炸了！

在古土里一个叫水门的悬空单车道桥梁，是美军撤退的一个咽喉要道，桥下是万丈深渊。一面依靠山体的水门桥一旦被炸，撤往咸兴的美军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志愿军早有预判，派出的穿插小组将之四天之内炸毁两次，均被美军修好。

第三次，志愿军的穿插小组干脆将桥基也炸了，美国空军居然从日本调来8套每套重达1.1吨的车辙桥组件空投到美军阵地。然后在悬崖上仅用两天不到的时间就架设了一座载重50吨、可以通过撤退部队所有车辆的桥梁。

志愿军战士只能望桥兴叹。

志愿军第20军官兵，仍然在不顾一切地截杀通过水门桥的陆战一师，但因为离后方越来越远，守在这里的中国士兵补给已经完全断绝。除了两边不断零星射出的子弹，美国大兵也不断看到光着脚的志愿军向他们冲杀。

12月9日，南逃美军和北援部队合力夹击最后的1081高地。已被志愿军控制，却没有遭到阻击。派人查看，却发现阻击阵地上的志愿军全部被冻成了冰雕。

志愿军战士全部保持战斗状态，枪口一致对向敌人方向，没有一个人背对战场。惊恐之余的美军也肃然起敬，将这段惨烈的场景记入战史。

美骑一师余部终于到达了咸兴。美第十军战斗减员4400多人，非战斗减员7300多人。由于酷寒和给养问题，第九兵团再也没有力量对咸兴发起攻击。

12月24日，美军远东空军所有战机集中到兴南港上空，海军舰艇火炮猛烈轰击，在这道钢铁火力圈掩护下，美军从兴南港运走10.5万人，1.7万辆汽车，35万吨物资，其余带不走的全部炸毁。

至此，美军在东西两线遭到有史以来，前所未有的重创。更让麦克阿瑟心惊胆战的是，西线志愿军42军正在插向肃川、顺川一带，美骑一师正在拼死阻击。如果42军穿插到位，第八集团军除了跳下黄海将无路可走。

美军见在三所里突围无望，背后又遭到志愿军39军、40军猛攻，吓得丢掉全部2000辆汽车、几百辆坦克和上千门大炮，轻装掉头会合美一军，沿肃川一线沿海公路亡命南逃，光俘虏就送过志愿军3000余人。

十天之内，溃退300余里，后自嘲为“美国战史上行军最长的撤退”（艾奇逊）。雪上加霜的是，美第八集团军司令沃克在撤退中，翻车毙命。

中国人民志愿军胜利进抵三八线。

后记 ：

1950年12月24日，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胜利结束。志愿军歼敌3.6万，其中美军2.4万。我军伤亡3万余人，冻伤却高达5万余人。

这场震撼世界的大战中，彭德怀将中国军队传统的迂回穿插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让二战老兵麦克阿瑟开了眼界。

经过这场清川江边和长津湖畔的生死较量，中国军队彻底扭转了朝鲜战局，收复了三八线以北的全部地区。这就是永垂青史的“清长大捷”。

而“清长大捷”已经实现了联合国军跨过三八线时，中国向联合国军的警告，也初步达到了拥有北朝鲜这个战略缓冲区的需要。

华盛顿也在寻找一个既能保全面子，又能体面的停止战争的方法，以印度为首的十三个亚非国家也在极力促和。

同时，中国军队羸弱的补给线也不断拉长。

中国还会继续进攻吗？全世界都在屏息凝视。

“务必打过三八线！”

毛泽东命令彭德怀，他的目光早已跨越了战争。

在毛泽东的心里，同样既然在战场上到了这个份上，体不体面这个话题，就已经轮不到华盛顿说了算了！

1950年12月31日，抗美援朝第三次战役打响，志愿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兵临南朝鲜首都汉城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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