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里，李碧华除在描述男女之情上到肉到骨，在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上亦是色泽丰满，情态逼真。

“近黄昏，微妙的紫橘色流入西天，观音的脸绯红。”

　　“船慢慢地，慢慢地沿苏堤流去，荷叶刚长出来，还很嫩，因是初长，分外用心，神秘而新鲜，容不得旁人惊扰。很自觉地细意暗展。。”

　　与对自然景物的细致描绘不同，李对宋时的风俗描写则流于粗陋。比如写端午。端午一节既让许仙发现了真相，也让许仙陡生慧根。作品中，李碧华这样写端午：

　　许仙熏香割艾，张悬菖蒲符箓。见我俩懒懒地包粽子应节，也来张罗一阵。

　　而法海见苏州妖气冲天，找到许仙诉说利害，要许仙在端午日午时三刻，劝青白二蛇饮三杯雄黄酒。至此，普罗大众对端午的所有印象除了赛龙舟无缘出现，其余一切全都出现在作品中。

　　宋人真是这样过端午？

　　孟元老《东京梦华录》中记载了宋人过端午的习俗：

　　端午节物，百索、艾花、银样鼓儿、花花巧、书扇、香糖果子、粽子、白团、紫苏、菖蒲、木瓜，并皆茸切，以香药相和。用梅红匣子盛裹，自五月一日及端午前一日，卖桃、柳、葵花、蒲叶、佛道艾。次日家家铺陈于门首，与粽子、五色水团、茶酒供养。又钉艾人于门上。士庶递相宴赏。

　　两相对比，差异颇大。

　　宋人过端午时，节物既丰，准备时间亦长，足以见出宋人生活的富庶安宁、节日氛围的浓郁。李的描述为着情节服务而多有剪裁增减，至少我们从上述引文中知道，宋人过端午时是不喝雄黄酒的。

　　然而民间确有喝雄黄酒的风俗，人们饮用雄黄酒祈望能够避邪，让自己不生病。

　　小说中还写到许仙往在吕祖诞辰那天往吕祖庙烧香一事。吕祖即吕洞宾，其诞辰在四月十四日，对吕祖的信奉崇拜大约也自北宋末年开始。只是在传说中吕祖通常跟七情六欲纠葛甚深，普罗大众去祭拜他难不成也是为求七情六欲之事？而在《东京孟华录》一书中，孟元老还没有对民间祭拜吕祖庙的记述，想来，要么这一民俗尚未蔚然成风，要么民众对吕祖的崇奉是有地域性的。江南民富物丰，生活和顺，情思丰沛，欲虑纠结倒也合乎情理。然而令人不解的是，百度百科上列出来的吕祖庙多集中在中原偏北一带：包头市吕祖庙、淄博市博山区吕祖庙、河南省商丘市睢县吕祖庙、北京房山区吕祖庙，江南的吕祖庙呢？苏州的吕祖庙呢？

　　端午一劫之后，全家前往紫金庵酬神。紫金庵，现位于苏州西南郊东山镇以西。此庵至今已有1400多年历史。而庵内也确有民间雕塑名手雷潮夫妇精心雕塑的罗汉相。李在此处借实写虚，虚虚实实之间，一段爱恨情欲纠缠亦变得恩怨难分。

　　恩怨难分，固叫人有不枉此生之感，然而凡俗人生，期望的也许还是这样的丰满富足：

　　四月八日，佛生日，十大禅院，各有浴佛斋会，煎香药糖水相遗，名曰浴佛水。迤逦时光昼永，气序清和，榴花院落，时闻求友之莺；细柳亭轩，乍见引雏之燕。在京七十二户诸正店，初卖煮酒，市井一新。唯州南清风楼，最宜夏饮。初尝青杏，乍荐樱桃，时得佳宾，觥酬交作。是月茄瓠初出上市，东华门争先供进。一对可直三五十千者，时果则御桃、李子、金杏、林檎之类。

　　《东京梦华录》中的这段记述让人隐约闻见初夏的清约之气，正好可以稍稍化解《青蛇》里的浓密刚烈。

　　（2011-5-26 1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