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一、贾母的宠爱宝玉正和茗烟说塑像的事儿，贾母派人把宝玉叫过去和大家一起商量如何回请湘云。宝玉说：“这次咱们不要像平常那样按桌坐席，咱们每人前面摆一张高几，上面放上一两样各人爱吃的东西，每人一小壶酒，这就挺好。”宝玉就不愿意拘束，所以他提出各吃各的。贾母一听，马上命厨房按宝玉说的办。这样弄，厨房会很麻烦，要做很多样菜。可是只要是宝玉喜欢，再麻烦也得办。这说的是贾母对宝玉的溺爱程度。

次日清早，天气清朗。李纨早早起来，见丰儿带着刘姥姥和板儿进到园里来。丰儿拿了几把钥匙对李纨说：“我们奶奶说外头的高几恐怕不够用，得把楼上的拿下来。奶奶本想亲自来的，因为和太太说话呢，倒不开空儿，所以麻烦大奶奶开了楼上的门，带着人搬罢。”李纨便领着婆子小厮丫头一齐动手，抬了二十多张下来。然后，李纨对刘姥姥说：“姥姥，你也上去看看。”刘姥姥正有此意，就拉了板儿上去。只见满屋乌压压堆满了各种围屏，桌椅，大小花灯。刘姥姥哪见过这些，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下来了。楼上的门锁上后，李纨说：“把划船用的划子、篙桨、遮阳幔子都搬了下来预备着，兴许老太太高兴要坐船呢。”众人于是又上楼开门，把这些东西搬下来。然后让驾娘们到船坞里撑出两只船来。

凤姐让丫环丰儿把缀锦阁的钥匙给李纨送来，要李纨负责把桌子搬下来，说明前回李纨与平儿说的那些话包括钥匙的话凤姐都知道了。凤姐应该是明白李纨也想要点管家的权力，因此才会让丰儿给她送钥匙。你不是要管家吗，我就让你管，让你干些无足轻重还挨累的活儿。在李纨带着丫鬟婆子们手忙脚乱地搬桌子时，凤姐在干嘛呢？丰儿告诉李纨说凤姐正同太太说话，实际上凤姐是陪着贾母呢。凤姐才是会当领导的人，自己围着贾母转，让李纨在下面干活儿。估计李纨心里还挺高兴的，终于能一显身手了。可是就是搬家俱这点事，李纨都干不好，一是忙乱，没成算。把桌子搬完了，锁了门后又才想起来还想再把船上的划子等搬下来，然后还得再打开缀锦阁的门。二是前面贾母说过自己小时候曾经掉过水里差点没淹死，这至少说贾母是不喜欢水的或者是怕水的，李纨就想不到这些，预备船给贾母坐，非要考验考验老太太的心理素质。

其次，李纨让刘姥姥上楼参观一下库房，说的还是财富分配的严重不均，财富按权势分配的问题。

在贾府，贾母最宠爱的是宝玉，这个毫无疑问。而在凤姐和李纨之间，贾母更宠爱凤姐。

2、风趣大度的刘姥姥李纨这边正手忙脚乱地安排，贾母已经带了一群人进园了。李纨忙迎上去，笑着说：“老太太高兴，这么早就进来了。我以为还没梳头呢，才摘了菊花要送过去。”话音未落碧月捧了一大盘子各色的菊花。贾母拣了一朵大红的簪于鬓上。回头对刘姥姥笑着说：“过来带花儿。”凤姐听贾母。这么说，将一盘子花横三竖四的插了刘姥姥一头。逗得贾母和众人笑个不停。刘姥姥笑着说：“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众人笑着说道：“你还不拔下来摔到他脸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个老妖精了。”刘姥姥笑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

李纨认为贾母应该还没梳头呢，贾母都已经带人进了园子了。如果这李纨要是贾母的直接下属，贾母不得气死，什么事都想在后头。所以李纨就不是当领导的料，嫉妒凤姐也没用。凤姐就知道早早到贾母跟前侍奉，这就是差距。其实这一回里的主角还是刘姥姥，在本回里，她用自己的善良大度包容风趣感动和感染了这些贵族太太小姐丫环们，让这些人从心中接纳了自己。像这段，凤姐给刘姥姥戴了一头菊花，刘姥姥马上能明白凤姐这是想逗贾母高兴。她看出来了，这些人做的事都是为了让这位老祖宗高兴。所以刘姥姥马上能以自己特有的风趣幽默配合凤姐。有人因此说刘姥姥下贱，没有尊严。但她来这是报恩的，这些人给了她家一年的生活费，让他们渡过了难关，不用像别的贫穷人家那样卖儿鬻女，这对刘姥姥一家来说是大恩情。再说，她也看得出来，贾母也是一个善良的老人。

3、发个朋友圈大家说说笑笑来到沁芳亭。贾母命刘姥姥坐在旁边，问他：“这园子好不好？”刘姥姥一边念佛一边说：比那画里的景儿还强十倍。

贾母是一位善良的老人自不必说，从好些小事上都能体现出来。但在面对刘姥姥这个贫穷的老太太时，贾母还是有优越感和虚荣心的。贾母问刘姥姥园子好不好，刘姥姥明白贾母这层意思，马上说这园子比画上画的都好，怎么的也得有人给我画一张，我好回去发个朋友圈显摆显摆。贾母马上高兴地对刘姥姥说：“我的小外孙女就会画。”这又是让贾母自豪的事儿。刘姥姥立马又接上：“这小姑娘，模样好，还能干，前世是神仙。”

4、刘姥姥的谦卑贾母歇了一会儿，然后领着刘姥姥在园子里逛，让她见识见识。先进了潇湘馆。刘姥姥让出路来让贾母和大家走，自己走边上的土地。结果脚底下底下踩滑了，咕咚跌了一跤。老人家身体也好，在众人的笑声中爬起来。拍打拍打，啥事没有。

在与这些贵族相处中，刘姥姥是谦卑的，自己走土路。从刘姥姥跌这一跤可见事物也是辨证的，刘姥姥虽然贫苦，但长期从事生产劳动却让她有了一个好身体。要是贾母摔这么一下子，估计就够呛了。

5、王夫人的态度贾母和大家进到黛玉屋里。黛玉亲自捧了一碗茶给贾母。这时候王夫人说：“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刘姥姥见这屋里除了书就是笔墨纸砚，问道：“这一定是哪位哥儿的书房吧？”贾母笑着指黛玉说：“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刘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说：“这那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贾母又问：“怎么没见宝玉？”丫头们答：“在船上玩儿呢。”贾母问：“谁预备的船？”李纨忙回：“我。”贾母听了刚要说什么，正巧薛姨妈进来了，贾母和薛姨妈打招呼，船的事儿就没再提了。”

王夫人对黛玉说：“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隐约看出王夫人对黛玉态度的冷淡。通过刘姥姥的眼睛，让读者看到黛玉博览群书。当刘姥姥得知这屋子的主人是黛玉时，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刘姥姥这个动作说明她看明白了黛玉的分量。随后她说黛玉的屋子比上等的书房还好。过去男子才能读书，有地位有文化的人才可能有书房。而非常有地位有文化才能有上等的书房。黛玉作为一个女孩子，不仅有书房，而且她的书房比上等书房还好。从这些细节，刘姥姥看出了黛玉的不凡，不仅有地位有文化，而且不是一般的有地位有文化。所以她才特意打量黛玉一番。刘姥姥是一个非常有心计，知道眉眼高低的老太太。贾母对预备船的事很意外，虽然话未说完，但可以看出李纨的这种安排还是显得冒失。

6、贾母的态度说笑间，贾母发现黛玉屋子的窗纱颜色旧了，立即吩咐王夫人：“黛玉窗子上的纱旧了，明天给换了。”换成什么样的窗纱呢？叫软烟罗，上用的，连凤姐和薛姨妈都没见过。薛家是皇商，专门给皇家采办各色物资，竟然没见过软烟罗，可见其稀有与珍贵。凤姐身上穿的纱袄面料是如今上用的，都赶不上软烟罗。可是贾母却吩咐，用软烟罗给黛玉糊窗子。这是贾母向王夫人及所有人表明自己对黛玉的态度，极其宠爱。贾母还告诉凤姐，再找找，还有几匹青色的，就是接近黑色或蓝色，一般都是老年人用。贾母吩咐送刘姥姥两匹，剩下的给自己做个纱帐，再有就给丫鬟们做夹背心子。贾母虽不当家了，但对情况还是很有数的，有多少匹布，什么颜色的都记得，说明当年一定是个有水平的管家人。话又说回来，贾母将来一旦不在了，王夫人就是贾府的权威了，当然说的是女眷。那时黛玉的日子估计就不好过了，这是后话。

在离开黛玉潇湘馆前，刘姥姥说：“老太太的正房，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非常威武。可黛玉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发齐整了。满屋里的东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么，看得我都舍不得离开这里。”这是说黛玉住的地方、用的东西虽然没有贾母的那么大，但是标准却不比贾母低。可见黛玉在贾府的地位。

7、接受考验贾母决定在探春那里吃早饭。远远就看见池中的船。 贾母说：“他们既然预备了船，咱们就坐，咱们坐船去三丫头那。”感觉颇无奈似的。 我怕水，你们还预备船，你们这是成心考验我的心理素质。好，我就接受考验。有点这个感觉。

8、鸳鸯的地位凤姐和鸳鸯先来到探春这，俩人研究今儿怎么拿刘姥姥取笑儿。”李纨就劝：“你们一点好事也不做，又不是个小孩儿，还这么淘气，仔细老太太说。”鸳鸯笑道：“很不与你相干，有我呢。”

凤姐和鸳鸯要拿刘姥姥开涮，看似对刘姥姥不敬，但从最后刘姥姥走时，凤姐和鸳鸯都送东西给刘姥姥看去，这两人对刘姥姥是关心的。李纨看似对刘姥姥尊敬，但从刘姥姥离开时她一毛不拔，也不露面看，她是真心没看起也跟本不关心这个贫穷的‘亲戚’。面对李纨的劝阻，鸳鸯说：“很不与你相干，有我呢。”鸳鸯这句话对体现鸳鸯个性很重要，按规矩是不可以这样称呼主子的。她以你我称呼李纨，既体现出鸳鸯的身份，也说明她的平等意识。有一回她到凤姐那，正巧贾琏回来，与她说话，鸳鸯坐在炕上答贾琏，并未起来，这都是为了体现鸳鸯的这种平等意识。这是鸳鸯这个角色很重要很鲜明的特点，这是她后来面对贾赦逼婚时誓死抗争的性格基础。在程高本，这句话被改成了：“很不与大奶奶相干，有我呢。”这一改，不论是书的意境还是鸳鸯的性格，一下子变平庸了。

鸳鸯敢于这么和李纨说话，跟贾母对她的宠爱和信任也有一定关系。也说明了鸳鸯的地位不比贾府的一些主子差。

9、插科打诨的刘姥姥贾母和刘姥姥等人来到探春的秋爽斋。鸳鸯悄悄的嘱咐了刘姥姥一番话，然后大家归坐。

贾母和宝玉、湘云、黛玉、宝钗一桌。王夫人和迎春姊妹三个人一桌，刘姥姥傍着贾母一桌。凤姐和鸳鸯单独准备了一双特大特重的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给刘姥姥。刘姥姥用手掂量掂量，说：“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犟的过他。”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然后开始上菜，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站起来致辞：“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爆笑。

接着上了一盘鹌鹑蛋，凤姐告诉刘姥姥，这个蛋一两银子一个。刘姥姥嘴里嘟囔着：“这里的鸡长的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我先肏攮一个。”众人被刘姥姥的土话又逗的笑起来。刘姥姥的筷子沉不听使唤，半天也夹不上来。好不容易撮起一个，刚伸着脖子要吃，却又滑下来掉在地下，忙放下筷子要去捡，已经被人捡了出去了。刘姥姥叹道：“一两银子，声儿都没听见就没了。”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心思吃饭，光看刘姥姥笑了。

就这么吃完了饭，刘姥姥看李纨与凤姐儿对坐着吃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凤姐和鸳鸯一听这话，赶忙起身给刘姥姥道歉，让刘姥姥别生气。刘姥姥笑道：“姑娘说那里话，咱们哄着老太太开心，有什么可生气的！你一开始嘱咐我，我就明白了。我要是生气，就不说了。”鸳鸯就骂丫鬟们：“为什么不给刘姥姥倒茶？”刘姥姥忙说：“才喝过了，姑娘别忙了赶紧吃饭。”于是凤姐儿就拉鸳鸯坐下。鸳鸯便坐下和凤姐李纨一起吃饭。

这一段刘姥姥大智若愚，插科打诨，配合鸳鸯和凤姐逗贾母及众人笑得很开心。但最后却不失时机地点凤姐和鸳鸯：“礼出大家。”凤姐和鸳鸯马上就明白了，立即给姥姥赔了不是。所以，这是个有智慧有尊严有心胸高情商的农村老太太。

后来鸳鸯骂丫鬟不给姥姥倒茶并且和凤姐李纨一桌吃饭，说的还是鸳鸯的地位很高。正常情况下下人是不能和主子一桌吃饭的。

再看贾母和宝玉、黛玉、湘云、宝钗一桌，王夫人和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一桌。这个坐法反映的也是这些人的地位问题，迎探惜三姐妹的地位明显不及那几位。

10、权力决定物质分配及流向鸳鸯和凤姐李纨吃完了饭，问婆子们：“今儿剩那么多菜，都哪去了？”婆子们说：“还没分呢，一会儿分给他们吃。”鸳鸯说：“他们吃不了这些，挑两碗给二奶奶屋里平丫头送去。”凤姐儿道：“他早吃了饭了，不用给他。”鸳鸯说：“他不吃，喂你们的猫。”婆子一听，赶忙挑了两样菜送去。鸳鸯又问：“素云去哪了？”李纨说：“素云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吃，不用管她。”凤姐儿说：“袭人不在这里，你应该叫人送两样给他去。”鸳鸯听说，便命人也送两样去给袭人。然后，鸳鸯又吩咐婆子们：“一会儿回来吃酒的攒盒要赶紧装上。”婆子答应着。

鸳鸯是这么个人，在丫鬟里是贾母最近最信赖的人，所以有身份有权力。她说话办事时会带出那种自信和威严，给人感觉很厉害的那种。但是她却不仗势欺人，而是仗势助人。她想着那些姐妹们没吃饭，就叫给送去，但语气都显得那么不容置疑。但从贾母、凤姐到其他人，都了解她的这个个性，也都喜欢她、敬她。同时她还是个调皮的女孩子，你看她对刘姥姥、对凤姐都是。最重要的，在贾赦逼亲时，她更表现出了她还是个有远见、有骨气、刚烈的女子。

因为她有地位有权力，也就有一定的物质分配权。她可以决定把主子剩下的菜里面的好菜分配给什么人。她把这些好菜送给了平儿、素云和袭人，这三个人也是下人中有地位的。所以地位和权力不仅是物质分配权，也是物质流向的目标。

11、探春是个书法家饭后贾母又带着刘姥姥参观探春的房间。探春素喜阔朗，所以她的三间屋子中间没有隔断。地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

烟霞闲骨格 泉石野生涯

探春屋里除了这些文房四宝和名人墨迹，也有一些奢华之处。

案上设着大鼎，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观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等等。

探春的房间显示她是个书法家，也是个有文化的人。同时她屋里的摆设也体现出她的地位和品味。

12、贾母是真怕水参观了探春的秋爽斋，下一站贾母准备带刘姥姥坐船到藕香榭，欣赏自家乐队的演出。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刘姥姥、鸳鸯、玉钏儿、李纨、凤姐儿等人上了船。凤姐站在船头，要撑船。贾母在舱内喊：“这不是闹着玩的，虽不是河里，水也有好深的。你快给我进来。”

贾母对凤姐说的这些话说明她是真怕水，也说明李纨是真不会办事。

12、留得残荷听雨声宝玉在船上，看着枯黄的荷叶说：“这些破荷叶看着碍眼，赶紧叫人来拔了。”宝钗笑着说宝玉：“这一年来，你天天在园里就知道逛，早干啥了。”黛玉一听不乐意了，说：“我虽然不喜欢李义山的诗，但是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我还是很喜欢的，你们把残荷拔了，我上哪听雨声去？”宝玉一听林妹妹喜欢连忙说：“这枯荷必须给林妹妹留着，谁拔我和谁急。”

宝玉只愿花长开，人长在，所以不喜欢残败的荷叶，要求拔了。拔了虽然看不见了，但不是花就不枯萎了，因此这是逃避现实的心态。宝钗听宝玉说要拔了枯荷，第一反应是奚落宝玉：一天到晚闲逛，到眼么前才想起来了，这是埋怨宝玉没个成算。黛玉听了宝玉要拔掉枯荷的反应是：这是诗，这是意境，干嘛要拔了？这与黛玉超逸的性格是相符的，不世俗不物质的人在哪里都能发现美。

13、你让我在亲戚面前丢脸了众人乘船去藕香榭途经宝钗的蘅芜院。贾母觉得薛家是皇商，有钱。所以宝钗住的地方一定会很奢华，应该让刘姥姥见识见识。于是停船上岸，来到蘅芜院。 等进了宝钗的房屋，屋内雪洞一般，什么玩器都没有，就一个土定瓶中插着数枝菊花，两部书，茶奁茶杯。床上的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贾母大失所望，说：“你没有陈设，跟我们要啊。 你们这么弄，来个亲戚，看着像啥样子？再说，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寡妇，是不是应该住马圈去了。你们听那些书上戏上说的小姐们的绣房，都精致得不得了。你们姐妹们虽不敢比那些小姐们，也不要很离了格儿。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

贾母对宝钗的朴素提出了批评：一、我领着亲戚到园子里参观，你这样给我丢脸了；二、寡妇才住这样的屋子，你这年轻小姐住这样的屋子，像我这样的老寡妇就得住马棚了（暗伏宝钗后来“守寡”）。三、简单些可以，但不能出格。因为我们是主子，主子就要有主子的样儿。并对黛玉和探春进行了表扬，看她们的屋子布置的就不俗。 宝钗在房间布置上与贾母的见解如此不同根本原因是物质层面的。其时贾家虽败相已显，但架子仍在。薛家却实实在在地已经先于贾家衰败了。尽管薛蟠仍是花天酒地，无所察觉，但宝钗已经感觉到危机了。她后面与邢岫烟说过一番话也证实了这点，岫烟戴着一个玉佩，是探春送她的，宝钗就让她以后不要戴了，说话的大意就是今非昔比了。

14、详解牙牌令离开蘅芜院，众人来到藕香榭。凤姐儿已带着人布置摆妥当，都是按宝玉的要求， 没人座位前放着个小几，上面放着个人喜爱的吃食。 每人一把乌银洋錾自斟壶，一个十锦珐琅杯。

大家坐定，贾母提议，光喝酒没意思，边喝边行酒令才有意思。 大家同意，凤姐提议叫鸳鸯来做行令官。

鸳鸯说：“我先说骨牌副儿，从老太太开始，顺次说下去，到刘姥姥止。比如我说一副儿，将这三张牌拆开，先说头一张，再说第二张，再说第三张，说完了，合成这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说上一句，都要压韵。错了的罚一杯。”众人说：“这个令好，就这么整。

牙牌令是贾母两宴大观园席上行的酒令。牙牌，又称骨牌、牌九，旧时游戏用具，亦作赌具。牙牌每副共三十二张，每张刻有等于两粒骰子的点色，即上下的点数都是少则一，多至六，一、四点色红，二、三、五、六点色绿。三张牌点色成套的就成“一副儿”，有一定的名称。行令时，宣令者说一张，受令者答一句，说完三张，“合成这一副儿的名字，无论诗词歌赋，成语俗话，比上一句，都要叶韵”。令中一、三、五、七单句都是宣令者鸳鸯所说。（本回关于牙牌令的解释全部摘自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全解》。）］

鸳鸯道：“有了一副了。左边是张‘天’。”贾母道：“头上有青天。”众人道：“好。”鸳鸯道：“当中是个‘五与六’。”贾母道：“六桥梅花香彻骨。”鸳鸯道：“剩得一张‘六与幺’。”贾母道：“一轮红日出云霄。”鸳鸯道：“凑成便是个‘蓬头鬼’。”贾母道：“这鬼抱住钟馗腿。”说完，大家笑说：“极妙。”贾母饮了一杯。

其一贾母酒令详解：

左边是张“天”①。头上有青天②。当中是个五与六。六桥梅花香彻骨③。剩了一张六与幺④。一轮红日出云霄⑤。凑成便是个“蓬头鬼”⑥。这鬼抱住钟馗腿⑦。

【注释】

①天：上下都是六点的牌叫天牌。

②头上有青天：俗话，有所谓“做人要凭良心”的意思。

③“六桥”句：杭州西湖苏堤上有六桥，即跨虹、东浦、压堤、望山、锁澜、映波六座桥，北宋时初建，堤上多植梅花。这里以“六桥”比六点，以“梅花”比五点。彻骨，形容极香，又与牌的点色刻于骨上相切合。

④幺（腰）：“一”的另一个说法。

⑤“一轮”句：上面的一点色红，以比“一轮红日”；下面的六点色绿，以比青云。

⑥蓬头鬼：成套点色的名称。三张牌是六六、五六、幺六，五与幺加起来也是六，成“一副儿”。三张牌，下脚都是六，而上头却是不整齐的数幺、五、六，所以叫“蓬头鬼”。

⑦钟馗（葵）：相传是唐代人，曾应武举未中，死后托梦给唐玄宗，立誓要“除天下之妖孽”，玄宗醒后，命画工吴道子画成图像，告示天下，命岁暮时家家画其像“以祛邪魅”（见宋代沈括《梦溪笔谈》续集）。后来，民间遂有钟馗能收伏鬼的传说。这里说钟馗反被鬼抱住大腿，所以引得大家发笑。《孤本元明杂剧》中有《庆丰年五鬼闹钟馗》一剧，其中有五鬼一齐拥上扯衣抱腿，与钟馗扭打的情节。

鸳鸯又道：“有了一副。左边是个‘大长五’。”薛姨妈道：“梅花朵朵风前舞。”鸳鸯道：“右边还是个‘大五长’。”薛姨妈道：“十月梅花岭上香。”鸳鸯道：“当中‘二五’是杂七。”薛姨妈道：“织女牛郎会七夕。”鸳鸯道：“凑成‘二郎游五岳’。”薛姨妈道：“世人不及神仙乐。”说完，大家称赏，饮了酒。

其二薛姨妈酒令详解：

左边是个“大长五”①。梅花朵朵风前舞②。右边是个“大五长”。十月梅花岭上香③。当中“二五”是杂七④。织女牛郎会七夕⑤。凑成“二郎游五岳”⑥。世人不及神仙乐。

【注释】

①大长五：上下都是五点的牌，也可倒过来说成“大五长”。

②梅花朵朵风前舞：“大长五”牌名“梅花”，以“五”像花；因“五”上下有两个，所以说“朵朵”。诗词中常以梅花随风飞舞喻雪，暗谐“薛”氏。

③“十月”句：二“五”共十点，所以说“十月”。岭上，指庾岭，多植梅花。唐代樊晃《南中感怀》诗：“十月先开岭上梅。”又唐诗中多写折岭头梅寄远赠别。

④杂七：上二点、下五点的牌。

⑤“织女”句：古代神话传说有牛郎织女的故事，并谓牵牛星的神即牛郎。牵牛星与织女星隔银河相对。传说织女嫁了牛郎，每年只能七夕（阴历七月七日晚上）相会一次，由乌鹊飞来在银河上搭成桥，让织女渡河（见《荆州记》）。后遂以牛郎织女说夫妻不得相会。七夕，比“杂七”。

⑥二郎游五岳：成套点色的名称。三张牌是五五、二五、五五。凡有五个点色同的就成“一副儿”，现在是一个“二”（以“二郎”比）、五个“五”（以“五岳”比）成套。二郎，神话传说中人物，即灌口二郎神，说法很多，俗传据《封神演义》为杨戬（剪）。五岳，五大名山，即中岳嵩山、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

鸳鸯又道：“有了一副。左边‘长幺’两点明。”湘云道：“双悬日月照乾坤。”鸳鸯道：“右边‘长幺’两点明。”湘云道：“闲花落地听无声。”鸳鸯道：“中间还得‘幺四’来。”湘云道：“日边红杏倚云栽。”鸳鸯道：“凑成‘樱桃九点熟’。”湘云道：“御园却被鸟衔出。”说完饮了一杯。

其三史湘云酒令详解：

左边“长幺”两点明①。双悬日月照乾坤②。右边“长幺”两点明。闲花落地听无声③。中间还得“幺四”来④。日边红杏倚云栽⑤。凑成“樱桃九点熟”⑥。御园却被鸟衔出⑦。

【注释】

①长幺：上下都是一点的牌。

②“双悬”句：两点都是红的，所以用日月并照为喻。乾坤，天地。用李白《上皇西巡南京歌》原句：“少帝长安开紫极，双悬日月照乾坤。”安史叛兵攻破潼关，唐玄宗西逃蜀地，太子李亨自己在灵武称帝，称玄宗为“上皇”，即肃宗（诗中少帝）。李白写诗安慰在成都（诗题中南京）失去了帝位的玄宗。所以，在这一字面辉煌的诗句下，隐藏着寂寞和悲哀。

③“闲花”句：以“闲花”喻两点红。“长幺”又叫地牌，与“落地”相合。用唐代刘长卿《别严士元》诗原句：“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在酒令里，是无声无息、春去花落的意思。

④幺四：上一点、下四点的牌。

⑤“日边”句：以“日”比幺，以“红杏”比四点红的。用唐代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诗原句（参见第五回《红楼梦曲·虚花悟》注⑤）。

⑥樱桃九点熟：成套点色的名称。三张牌是幺幺、幺四、幺幺，全红，共九点，所以，用“樱桃九点熟”为比。庚辰本、戚序本作“樱桃九熟”，今据舒序本增。

⑦“御园”句：意谓樱桃却被鸟衔出御园。樱桃所传为莺鸟所含食，故一名含桃（见《吕氏春秋》）。唐代王维《敕赐百官樱桃》诗：“总是寝园春荐后，非关御苑鸟衔残。”王维诗“颂圣”，所以否定是“鸟衔”之余。这里说成熟的樱桃被鸟衔去，是终于落空的意思。

鸳鸯道：“有了一副。左边是‘长三’。”宝钗道：“双双燕子语梁间。”鸳鸯道：“右边是‘三长’。”宝钗道：“水荇牵风翠带长。”鸳鸯道：“当中‘三六’九点在。”宝钗道：“三山半落青天外。”鸳鸯道：“凑成‘铁锁练孤舟’。”宝钗道：“处处风波处处愁。”说完饮毕。

其四薛宝钗酒令详解：

左边是“长三”①。双双燕子语梁间②。右边是“三长”。水荇牵风翠带长③。当中“三六”九点在④。三山半落青天外⑤。凑成“铁锁练孤舟”⑥。处处风波处处愁⑦。

【注释】

①长三：上下都是三点的牌，也可以倒过来说成“三长”。

②“双双”句：两个“三”都成斜线，状如双燕并栖。诗词中多以双燕象征夫妻关系。梁间，戚序本作“呢喃”，与上句“三”不同韵部。己卯、庚辰、程乙等本皆作“梁间”，是。但由此可见是用宋代刘季孙《题饶州酒务厅屏》诗“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改字而成的。

③“水荇”句：荇菜根在水底，叶浮水上，顺风逐波如翠带飘动，也恰好能形容牌的点色。用杜甫《曲江对雨》诗原句：“林花著雨燕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解诗者以为杜甫此诗“回首繁华，不堪俯仰”（浦起龙《读杜心解》）。

④三六：上三点、下六点的牌。

⑤“三山”句：“三山”说上面三点，“青天”说下面六点；六点是“天牌”的一半，所以说“半落青天”。此用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原句：“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诗写“凤去台空”、“长安不见”的怅惘愁绪。

⑥铁锁练孤舟：成套点色的名称。三张牌是三三、三六、三三，左右上下的“三”，很像是一条条的“铁锁练”，以孤“六”象征“孤舟”；一说夹在当中的一张是“三六”九点，以“孤舟”谐音“孤九”（南方俗语音）。

⑦“处处”句：用明代唐寅《题画》诗二十四首之三：“芦苇萧萧野渚秋，满蓑风雨独归舟。莫嫌此地风波险，处处风波处处愁。

鸳鸯又道：“左边一个‘天’。”黛玉道：“良辰美景奈何天。”宝钗听了，回头看着他。黛玉只顾怕罚，也不理论。鸳鸯道：“中间‘锦屏’颜色俏。”黛玉道：“纱窗也没有红娘报。”鸳鸯道：“剩了‘二六’八点齐。”黛玉道：“双瞻玉座引朝仪。”鸳鸯道：“凑成‘篮子’好采花。”黛玉道：“仙杖香挑芍药花。”说完，饮了一口。

其五林黛玉酒令详解：

左边一个“天”。良辰美景奈何天①。中间“锦屏”颜色俏②。纱窗也没有红娘报③。剩了“二六”八点齐④。双瞻玉座引朝仪⑤。凑成“篮子”好采花⑥。仙杖香挑芍药花⑦。

【注释】

①“良辰”句：用明代大戏曲家汤显祖《牡丹亭·惊梦》中女主角杜丽娘的唱词原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参见前第五回《仙宫房内对联》注②）。《牡丹亭》有反对封建婚姻制和旧礼教的倾向，被道学先生视为“淫书”，所以书中说：“宝钗听了，回头看着她”。

②“锦屏”颜色俏：上四下六的牌叫“锦屏”。四是红的，六是绿的，排成长方形，像美丽的屏风。俏，好看。

③“纱窗”句：元代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四折中张生唱词：“侯门不许老僧敲，纱窗外定有红娘报。”丫鬟红娘常作莺莺与张生间的信使，所以张生盼她报消息。有的《西厢记》版本如清人金圣叹评本《闹斋》中“纱窗外定有红娘报”句作“纱窗也没有红娘报”，与黛玉说的一样。可知曹雪芹当初读的《西厢记》就是这一类本子。纱窗，像六点；窗上多用绿纱，以比色。红娘，比四点红。

④二六：上二点、下六点的牌。

⑤“双瞻”句：上二下六，八点整齐地排成行（“八点齐”），很像是左右宫人引百僚分两行朝见皇帝。用杜甫《紫宸殿退朝口号》诗原句：“户外昭容紫袖垂，双瞻御座引朝仪。”因为分行，所以说“双瞻”。瞻，瞻仰。玉座，杜诗中御座是皇帝的座位，今引作“玉座”，若非音讹，就是作者为寓意（宝玉之名）而改。朝仪，朝见时臣僚按仪礼所站的行列。杜诗写自己身为谏官，得亲近皇帝，“天颜有喜近臣知”，其心事（令中或隐指宝玉心事）无所不知，虽然如此，杜甫并没有遂志。

⑥篮子：成套点色的名称。三张牌六六、四六、二六，四与二加起来也是六，成“一副儿”，叫“篮子”。以四周绿色的点像篮筐，一个红色的四点像花。

⑦“仙杖”句：仙杖是表示以杖挑着“篮子”，采花者是仙女。一个绿色的两点像仙杖，它在红四点的旁边，像以杖挑花。芍药花，代表爱情，古代男女相赠芍药以结情好。《诗经·郑风·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调笑），赠之以芍药。”这一句或暗示所谓“木石前盟”。

鸳鸯道：“左边‘四五’成花九。”迎春道：“桃花带雨浓。”众人道：“该罚！错了韵，而且又不像。”迎春笑着饮了一口。原是凤姐儿和鸳鸯都要听刘姥姥的笑话，故意都令说错，都罚了。至王夫人，鸳鸯代说了个，下便该刘姥姥。

其六贾迎春酒令详解：

左边“四五”成花九①。桃花带雨浓②。……

【注释】

①四五：上四点、下五点的牌。花九：“四五”牌上红下绿，所以叫花九。

②桃花带雨浓：用李白《访戴天山道士不遇》诗原句：“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雨浓。”这一句所说的景物，比拟牌的点色不像，也与上句不协韵：上声“九”应与“酒”、“柳”等字协韵，与平声“浓”根本不协韵。所以“众人笑道：‘该罚，错了韵，而且又不像。’”

刘姥姥道：“我们庄家人闲了，也常会几个人弄这个，但不如说的这么好听。少不得我也试一试。”众人都笑道：“容易说的。你只管说，不相干。”鸳鸯笑道：“左边‘四四’是个人。”刘姥姥听了，想了半日，说道：“是个庄家人罢。”众人哄堂笑了。贾母笑道：“说的好，就是这样说。”刘姥姥也笑道：’我们庄家人，不过是现成的本色，众位别笑。”鸳鸯道：“中间‘三四’绿配红。”刘姥姥道：“大火烧了毛毛虫。”众人笑道：“这是有的，还说你的本色。”鸳鸯道：“右边‘幺四’真好看。”刘姥姥道：“一个萝蔔一头蒜。”众人又笑了。鸳鸯笑道：“凑成便是一枝花。”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众人大笑起来。只听外面乱嚷——

其七刘姥姥

左边“四四”是个“人”①。是个庄稼人罢。中间“三四”绿配红②。大火烧了毛毛虫③。右边“幺四”真好看④。一个萝卜一头蒜⑤。凑成便是“一枝花”⑥。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⑦。

【注释】

①四四：上下都是四点的牌，又叫人牌。戚序本作“长四”，程高本作“大四”，意思都是重四。

②三四：上三点、下四点的牌。绿配红：“三四”牌上三点绿、下四点红。

③“大火”句：上面三点绿斜行，像一条“毛毛虫”；下面四点红，像“大火”。

④幺四：上一点、下四点的牌。

⑤“一个”句：上面一个红点比“一个萝卜”，下面四点红比“一头蒜”，因为大蒜头有紫红皮的，且有好多瓣。

⑥一枝花：成套点色的名称。三张牌是四四、三四、幺四，三与幺加起来也是四，成“一副儿”，叫“一枝花”。三张牌中只有“三四”的三点是绿色，像花枝，其余都是红点，像花朵。唐代名妓李娃旧名“一枝花”，当时说书人曾编成《一枝花》故事（见《异闻录》），或隐寓后半部佚稿中贾巧姐“流落在烟花巷”事。

⑦倭瓜：北方农村叫南瓜为倭瓜。倭瓜色橙红，故诸红点合成之状，既可比花，也可比瓜。花落结瓜当与“绿叶成荫子满枝”喻女子已婚嫁生育的意思相似。

“牙牌令”是饮酒、赌博、文字游戏三者的结合，是封建贵族消遣作乐的方式之一。这种玩意儿，今天精通它的人大概已经不多，也似乎没有必要去学会它。这里之所以不惮其烦地推究它的意思，无非是因为作者在描写这一情节的过程中，处处着意刻画人物的不同思想性格。倘若我们读这一大段文字而茫然不知所云，未免辜负了作者的用心。贾母、薛姨妈说的令语，多半常言，不拘出处，和小姐们喜欢引诗词曲子原句自不相同，都各自适合她们的身份。林黛玉席上“怕罚”而冲口说出的，一出于《牡丹亭》，一出于《西厢记》，可见这些不满封建礼教的作品对她思想影响之深。宝钗回头盯着她，从反面说明了问题。刘姥姥满口萝卜、蒜头、倭瓜、毛毛虫……土话俚语，机智诙谐，表现出她这个深通世情、生活经验丰富而又从事劳动的农村妇女的本色。看来，酒令还和小说中多数诗词一样，字里行间与后来情节发展有关。比如薛姨妈所行的令，实际上隐括着她女儿和女婿的未来：“梅花”两句含义稍晦，“织女牛郎”就十分显豁，“二郎游五岳”、“世人不及神仙乐”，难道不是“宝二哥哥”弃家访名山、入空门的隐语么？当然，在失去后半部原稿的情况下，要逐句确切地指出这些酒令的深意来是困难的（毕竟非谜语，未必句句寓意）。像刘姥姥说的“大火烧了毛毛虫”就很难肯定其所指，也许它也是“树倒猢狲散”情景的象征，因为贾府之中确实不乏“毛毛虫”那样的人物，他们将来的下场，刘姥姥将作为见证。但这终究只能是一种假设。（摘自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全解》）